《末日松茸》以松茸为媒,讲述人世的变迁,是美籍人类学家罗安清的代表作之一。她说:“松茸研究不仅需要超越学科的知识,还需要进入由多种语言、历史、生态、文化传统所形塑的世界。”
云飞:嗯,同时也是畅销书,是那种揭示现实,整合知识,批判旧观念,启迪新思想的书。罗安清是当下人类学界最受关注的学术明星之一,强调人类文明强有力地影响着自然,并造成极为深远的影响,只有理解人,才能理解我们的星球;为了我们的星球,也要理解人。她将人类世纳入对人类社会及其文化分析范畴,研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研究“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从而颠覆19世纪以来那种把“自然”和“文明”割裂开,甚至对立起来的认识论。
松茸是伞菌目、口蘑科、口蘑属的一种大型真菌,已知分布于亚洲、欧洲和北美,尚不能人工栽培。在日本,松茸是传统珍馐,最常见的宿主是红松。以前,主要产区大多在日本西部,京都、冈山、广岛被称为大产区,年产量超过500吨,但1960年左右产量急剧下降。因松茸数量正在快速减少,国际自然保护联盟于2020年7月将其列为濒危物种。也许因为爱而不得吧,日本也是对松茸科研最深入的国家之一。
在日本,第一次出现有关松茸的文字记录是在奈良时代的诗歌中。那时,松茸因特有的芳香而被视为对秋天的礼赞。这种蘑菇在奈良和京都一带很常见,因为那里的人们开山伐木建造寺庙,并为冶金提供燃料。
在日本,松茸主要生长在红松林里,而红松喜欢生长在阳光下,以及人类砍伐原始森林后形成的矿质土壤中。据研究,公元5世纪阔叶树在现在的大阪仍占主导地位,红松在7世纪和8世纪开始占主导地位。因此,有人认为松茸是在那之后出现的。
云飞:710年-784年,一说结束于794年,是日本以平城京(今奈良)为都城的时代(包含短暂迁都),共历八代天皇。虽然它存在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在日本历史长河中留下了非常重要的财富,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奈良时代的统治者重视发展,鼓励开垦。经济发展的同时受中国盛唐的影响,文化发展也达高潮。上回提到的《万叶集》,成书在那个时代,鉴真东渡也在那个时代。
有的文章这样介绍《末日松茸》,罗安清对俄勒冈州(美国西北部)、里山(日本中部)、拉普兰(芬兰北部)、云南(中国西南部)四个地点的松茸森林进行田野调查,讲述与松茸相关的所有生物和人,以及相关的际遇和历史。其实,里山不是一座山或一个地方,而是像“黑雨”一样有所专指。在日本,关于里山的最早记载出现在江户时代,是指村落周围山林及其环境的总称。实际上,里山是相对于深山而言的村落自然景观。在这样的环境里,有池塘、农田以及与村民生活密切相关的森林。为了谋生,生活在里山的日本人从村庄附近的原始森林中获取木材,建造房屋、神社和寺庙。此外,人们砍柴、烧炭,并从林中收集落叶和草屑沤肥种地。这种对原始森林的利用会随人口的增加,变得更加强烈,超过原始森林的再生能力,最终从原始森林中创造出里山森林。橘曙览是那个时代的国学家,留下别具一格的万叶调生活歌。《独乐吟》中的一句“乐哉 春秋天暖日 漫步迎晴空”,写出多少人心中自然之乐!“雪松闻暮鼓,小径萦秋香”也是他写的,秋香指松茸的香气,出自“高松岭狭茸伞立,林间满盛秋之香”,季节性参照物有助于营造情绪。松茸、鹿鸣、丰收月成为秋季的象征。暮鼓和小径是人类社会的产物,即将到来的冬季也许惨淡,给深秋带来隐隐的孤寂,诗句体现了人与自然情景交融之美及人类的自然情感之美。
云飞:武家指武士系统的家族、人物,与“公家”(指天皇或者朝廷)相对。武家是从在古代公家的领地、庄园中负责武备警卫的家族发展而来,原是为公家所统治的阶层,后逐渐壮大,实质性地把持了全国政权,公家则被傀儡化。幕府本指将领的军帐,但在日本的特殊状况下,演变成一种特有国情的政治体制。日本历史上共经历了镰仓幕府、室町幕府、德川幕府三个幕府历史时期。
云飞:景观是指一个地区的景象,艺术上的景观又称为风景。反映气候、地理、生物、经济、社会和文化综合特征的景观复合体称为区域。我们认识自然是从景观开始的,了解自然区域的大小、颜色、质地以及与周边的关系等。景观生态学是比较新的生态学分支。早期的景观生态学方法主要是利用航片、照片和地图资料来研究景观的结构和动态,比如一张沙漠照片和一张草原照片。沙漠照片中有沙漠、蓝天、白云,草原照片中有草地、蓝天、白云,它们显然是不同的景观,这种不同称为异质性。景观生态学就是要回答它们的类型组成、空间格局及其与生态学过程的相互作用。在日本,森林按其形成过程可分为原始森林、里山森林和人工林三类。里山森林是半自然生态系统,是人类与原始森林密切互动的结果。
在日本,保护、管理和发展里山,既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存艺术”,又是一种生态文化理念的传承。随着日本各地对原始森林的采伐,红松林不断蔓延,松茸成为礼物,人们把它漂漂亮亮地放在一盒蕨叶中精心包装。贵族以获得它为荣。在江户时代,像城市商人这样富裕的平民,同样喜爱松茸。在秋天出游采摘松茸的活动相当于春天的赏樱大会。在贵族出游时,村民会将提前采摘的松茸,“种植”在路边。松茸逐渐成为一种特权的象征。松茸不仅在诗歌中,而且在美食、茶道、戏剧中广受尊崇。
江户时代结束,日本迎来了明治维新,快速走向现代化。森林采伐速度加快,给予红松和松茸更好的生长机会。20世纪初期,松茸非常普遍。但在五十年代中期,情况发生了改变。化石燃料取代了木柴和木炭,年轻人逐渐离开农村到大城市发展,剩下的村民不再使用剩下的林地。当里山森林无人打理、无人问津,阔叶树重回林地,生长成茂密的阔叶林。曾经被松茸覆盖的山坡变得过于幽暗已经不太适合红松了。林荫遮蔽下的红松被入侵的线年代中期,松茸在日本已经很少见了。然而,那时正是日本经济快速发展的时期,松茸作为非常昂贵的礼物、奖赏甚至是贿赂品,需求巨大。价格涨势迅猛。有关松茸能够在世界其它地方生长的知识突然变得有意义。出国游的日本人和日本侨民开始将松茸运回祖国。随后,日本进口商纷纷涌入国际松茸贸易。一开始,大量不同颜色和种类的蘑菇被认为可能是松茸,因为它们有同样的气味。随着北半球森林中松茸的声名鹊起,种类也随之激增,真菌分类学有了意外的用武之地。据说,日本人信奉“以形补形”,最喜欢大而未打开菌盖的松茸。
日本人不仅挖掘中日传统医药典籍,发现松茸具有强精补肾、健脑益智等功效,而且在核爆后发现松茸具有抗癌等新功效。他们找到为世界各地松茸排名的方法,并反映在价格上。一个日本进口商解释:“松茸就像人一样。美国蘑菇是白色的,因为那里的人是白人。中国蘑菇是黑色的,因为那里的人皮肤颜色深。日本的人和蘑菇介于两者之间恰到好处。”不是所有蘑菇都有相同的排名,但这个不乏荒诞色彩的实例刻画了分类学以外的分类,描摹了全球贸易价值评估的形式,说明科学以外的世界很大很大。科学研究证明,松茸和红松有共生关系,形成菌根。
云飞:嗯,这就要提一下当时的另一位大牛,德国植物学家、植物病理学家和真菌学家弗兰克。人们至少在19世纪中期就已经知道真菌能与植物根部形成连接,但是早期的发现者仅仅记录了这一现象,却并没有进一步研究这两种生物的关系。弗兰克受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委托开发松露种植方法。虽然没有成功,但他对真菌能与植物根部形成连接的现象进行了进一步研究,并在1885年提出了菌根的概念。关于菌根后面我们还会聊的更深入一些。说到共生,最早是弗兰克于1877年提出的。后来,德巴里研究地衣,阐述共生的三个标准:两个实体必须生活在一起,它们必须亲密(身体接触),并且它们必须不同(不同物种)。
针对松茸的人工栽培研究由来已久,但至今没有成功,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松茸是一种菌根真菌,必须和某些树种的根系形成共生关系,才能生长,而且对环境要求非常苛刻。目前人类还难以合成松茸整个生命周期所需的营养,模拟菌根的环境。松茸通过红松根系上的菌根,吸取红松光合作用产生的糖类及其它营养物质,获得能量,拱出地面,形成子实体,再产生孢子、散发孢子,完成生命周期;松茸菌丝和菌根的活动分泌一些物质,包括酶、激素、抗生物质及其它一些鲜为人知的物质,改善土壤组分,优化红松根际环境,提高红松抗旱性和抗贫瘠性。松茸子实体生命极短,出土后7天左右,便迅速衰老死去,把体内的营养反哺给菌根;红松生命极长,可长到数百年,红松接收松茸的菌丝和孢子,孕育出下一代松茸。明天的太阳一定会从东方升起,而共生是一种不期而遇,不是有红松就一定会有松茸,红松离开松茸仍然可以生长,但松茸离开共生树种无法存活。人类付出一百多年的努力尝试栽培松茸,至今仍是具有魅力的研究领域。松茸研究已从单一物种经济价值研究为主导,上升到森林共生关系及生物多样性研究,把松茸研究指向更宽、更具战略意义的领域。保护好与松茸共生的树种及适宜松茸生长的生态,才能给松茸自然繁殖的机会。
与此同时,日本人担心失去里山森林,它是祖祖辈辈自然情感的寄托。因此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志愿者试图复育这些林地。到了世纪之交,数千个里山复育组织在日本各地涌现,当中有些着重关注水资源管理、自然教育、奇花异卉或松茸。所有工作都致力于重塑里山景观和自然情感。这些团队寻找合适的方法,希望自己工作的意义不只是被动的美学诉求,更能对生计有所裨益。松茸因高价而成为复育的成果,增加松茸的产量就是保护里山森林。京都的“松茸十字军”是其中之一。该组织的座右铭是:“让我们重振森林,让我们都能赏味寿喜烧。”这种由荤菜和蔬菜组合的炖菜料理最适合用松茸作辅料,唤起林地复育活动中的感官愉悦。还有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越后妻有”并非当今地图上标注的正式名称,而是取自日本古地名“越后国、妻有庄”,囊括日本新潟县南部的十日町市和津南町在内的760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超过东京23区,群山环抱,是日本少有的大雪地带。隆冬时,田野和山坡被厚达一两米的积雪覆盖,造就川端康成笔下的《雪国》。
绳文时期代,就已经有人在当地居住,至今仍保留着国宝火焰型陶器。这里不仅拥有浓厚的历史文化,而且农业比较发达。祖辈们依靠睿智和努力,改河道,开梯田,孕育出独具特色的里山文化。然而,在日本经济高速增长时期过后,随着人口的逐渐外流,越后妻有地区开始面临老龄化、房屋空无人住、学校废止、耕地荒废等严峻的社会问题。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以“地方重建”为目标而开展的“大地艺术祭”为越后妻有注入新的活力。
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始于2000年,每三年举办一届,是全球规模最大的国际户外艺术节,以“自然拥抱人类”为理念,以“地方重建”为目标,以艺术为桥梁,以里山农田为舞台,连接人与自然,试图探讨地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挖掘地方蕴含的价值,发挥地方潜在的魅力,重振在现代化过程中日益衰颓老化的农业地区。
艺术作品分别坐落在760平方公里的宽广大地上。其中有些作品同时也是餐饮设施或住宿设施等,可以供人利用;有些作品充分利用原有的空房或废止的校舍进行改造,赋予新的生命。在踏上艺术之旅的同时,还可以饱览梯田、山林等美景,体验各类活动。大地艺术祭使越后妻有变成童叟皆宜的乐园,加深人与里山之间的默契。
虽然第一届大地艺术祭在质疑和反对声中开幕,但最终来自32个国家和地区的148件作品吸引了16.2万游客,并且在没有广泛宣传的情况下,取得了不错的盈利。随着口碑在艺术圈和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游客数量逐年增加。参加大地艺术祭的游客中,艺术家的比例不超过一成,大部分是年轻男女和家庭游客,大多数人是来玩的。大量游客的到来,让“低效率”的农村被外界重新评价。“过去,当地人都想搬走,觉得住在这样的地方不划算,被时代和城市抛在后面。但来大地艺术祭的人却说,‘这是一个美妙的地方。’”十日町市长关口佳文表示。
2004年10月,新潟中越地区发生了大地震,到了冬天,又出现了创纪录的大雪。许多展品、住宅,甚至稻田都在那一年被破坏。日本全国对越后妻有灾区重建给予了巨大的关注和帮助,包括参展艺术家、工作人员和“小蛇队”志愿者组织。2006年,第三届大地艺术祭便以“复兴”为主题,提出了“空宅Project”的企划,邀请艺术家以受灾空宅为对象进行创作,该项目也得到了当地近百个村落的响应,动员了30万人。
2018年,虽然日本国内旅游市场因为酷暑受到影响,但这一年的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在亚洲市场进行了大规模拓展,尤其邀请大量中国艺术家加入,开展了“中国House”的项目。游客数量达到了54.8万,其中海外游客占比高达8.7%(上一届为1.8%),经济效益显著。
第八届大地艺术祭的时间为2022年4月29日至11月13日,比往届50天左右的时间长很多。这是2021年因疫情原因不得不推迟大地艺术祭,并在疫情期间认真思考如何改进的结果。津南町上乡宮野原有一家以废旧房屋改造的餐厅,老板每天采摘山里的新鲜蔬菜,招待客人,夏季是脆爽的莲藕,秋天则换成鲜嫩的松茸。饭团则由越后妻有地区的特产“越光米”做成。茶余饭后,店员们会热情地向来客介绍当地特有的蔬菜。镇店之宝也许要算“北越雪谱”,描绘了各种形状的雪花,即便盛夏来,也可以在画中穿越到雪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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