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年间,严明背起行囊,跋涉在山河旷野间。自北向南、自东向西,出生于安徽、现居广州的摄影师严明用快门记录下了他眼中的世界。摄影不仅是对时代的记录,更承载了摄影师个体独特的时空记忆。
近日,严明的首部彩色摄影集《迷墙》出版。2023年12月10日,严明携手著名电影与舞台美术指导叶锦添、五条人乐队的仁科和茂涛,出席在北京举办的新书分享会,与现场的读者分享了关于摄影、艺术的感悟。活动结束后,严明接受《中国新闻》报记者专访,分享最新摄影集的创作历程和他的摄影理念。
中文系出身的严明,毕业后做过中学老师、摇滚乐手、杂志编辑、唱片公司企宣、报社记者……2010年,他辞去工作,成为一名自由摄影师。
从2019年开始,严明频繁前往人烟罕至的西北地区,用他的话来说,这里相对平静。他在宁夏和甘肃的一幢幢废弃建筑内,用镜头捕捉时间的影子,这些照片形成了摄影集《迷墙》。
这些地方不是大众趋之若鹜的热门景点,而是废弃的工厂、家属楼、学校、公园和寺庙等,可能更适合用“废墟”来形容。
“这些建筑尽管不再具有任何经济价值,但在我眼中它们凝结着故事,风骨犹存。”严明说,建筑不是冰冷的,它与人的命运密不可分,人的情感会以各种方式镌刻在建筑上。
在新书分享会现场,严明讲述了作品《红蔓》的创作历程。这张照片拍摄于甘肃白银平川一个工厂的家属房内,那是一间平房,主人家已经搬走了,正厅墙上画着红色的藤蔓,藤蔓“生长”之处,天花板上,还有漏水留下的一小片污渍。“房屋已废弃,但藤蔓自有生命力。”严明说,“我能感受到这家人当初搬进这间瓦房屋时的喜悦,他们打算在这美美地生活……但他们最后还是搬走了。”
摄影集中还有一张《长江边的大手》,拍摄于重庆涪陵的长江边,那儿有一座游乐场,两个小朋友在一个戴着“钻戒”的大手雕塑上玩耍。“我没有规定自己一定要拍‘包浆’的东西来展现什么,比如这个游乐场就是新建的。”严明说,“不过,也许就像我们现在看一些废旧游乐园一样,过十五年、二十年,这个小男孩会对别人说,你看这个破手,当年我跟我妹还在上面照过相。”
拍下废墟的“此时此刻”,让观众透过摄影师的镜头回看一眼从前,逆着时间的方向记录,挽留风骨犹存的“美好”……在严明看来,这正是他摄影的价值所在。
严明还拍了宁夏“66号公路的桃花”、山野里的“埃菲尔铁塔”,这些人造景观在周边环境映衬下显得有些突兀,但在严明眼里,“倔强生长的不是桃花,是人想把生活过得更好,把旅游办起来,希望世界再坏,花也会开”。
“我最大的问题是,你为什么想拍彩色?”分享会上,叶锦添向严明提问,不等他回答,叶锦添先分享了自己对于黑白摄影与彩色摄影的理解:“黑白是一个抽象的记录,带着一种潜意识,就像我们在回忆某个跟我们不在同一空间的事物。而彩色是‘在现场’的感觉,更像我们在现场看到的东西。”
“从整体上来说,黑白本身自带一种抽象的艺术‘滤镜’,是超现实的。而彩色摄影不是简单地为照片上色,更‘实’,所以难度更大。”严明举例说,在拍摄《66号公路的桃花》时,为呈现出他想要的桃花的颜色,他特地等了一段时间。“等云把这两个山头压黑了,挡住太阳,桃花才能更明艳。”
在新书分享会现场,仁科和茂涛各自分享了他们喜欢的严明作品。仁科还“晒”出两张严明为他们拍摄的专辑封面。仁科开玩笑地说道,他认为这是严明最好的作品。
严明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五条人的音乐没有流派的框架,这和他的摄影创作理念是不谋而合的。“正如作家余华所说,没有一个作家会为一个流派写作。”严明说,“我和五条人作为‘粉丝’和歌手初遇时,他们作品本真、良善的底色是引起我们共振的原因。”
《迷墙》分为“情迹”“迷墙”“无常”“未央”四个章节,每章由一篇随笔开始,承载了严明与生活、艺术与自我认知的持续对话。
关于书名为何选用“墙”这一意象,严明在书中写道:“墙壁是古老的书写介质,上演过生活,生活的影子就会投射在墙上。一些画在上面、贴在上面、书写在上面的东西,最初只是生活的希冀,随着后来的蒙尘、包浆、龟裂、开片……终于,时间出手了,意外值显现,烟火人情以不可移动的姿态成为艺术品,一种废土美学般的存在。墙,还在辐射着能量,也从表达介质成为意志奇观本身。”
其实,书中100多幅摄影作品中,只有10多幅与墙有关。严明则笑称,其实把四个章节里的照片调换顺序排版也是可以的,并没有一一对应的强相关逻辑。他不愿意让创作“套”在概念里,正如他一向反对“主题先行”的创作。“没有所谓美的、艳的、俗的、亮的(摄影作品)。我的作品就是一对一的创造、尝试、探索。”
“摄影是偶发的,是旅程中一连串的相遇和感动。”严明曾在摄影集《大国志》自述中如此阐明自己的创作观,“这些作品不是带着既定的目录去作的地理考据,也不是规划了线路的‘公路片’,它们来自寻常生活的感知但不寻求猎奇……不去模仿,在别人唯恐不西方、不新潮的时候,我却生怕不中国、不古典。”
在最新摄影集中,严明用诗意的语言诠释他开始尝试“彩色”的理由:“黑白刻画物体在光影中的存在,彩色却能记述事物以低饱和的面目离开。逆着时间的方向,同样能拓开视觉事实之外的边界,抵达新边疆。大处梦游,小处惊艳。”“可以入古,也会出新。不应只是视觉凭吊,我要飞翔在你每一个彩色的梦中。”(完)(《中国新闻》报作者 尹李梅 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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