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岳阳路保留悬铃木落叶。（本文图片拍摄者均为上海辰山植物园张庆费教授）
漫步于上海梧桐树下“深红”与“金黄”铺就的落叶地毯，感受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投下斑驳树影，这幅秋冬限定的浪漫图景承载了90后于菲对这座城市的向往。
每逢周末，她都会约上好友到上海的大街小巷citywalk（城市漫步），“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味道’，这种‘落叶不扫’的自然气息为城市增添了气质与温度。”
今年，上海市绿化和市容管理局公布41条“落叶不扫”景观道，每条景观道都是结合区域特点、历史内涵、建筑风格等精挑细选而成，道路树种以悬铃木及银杏为主，也包括栾树、北美枫香、无患子、白蜡等树种。
在静安区，9条“落叶不扫”景观道是社交平台中以“梧桐”出名的赏秋打卡地。但很多人不知道，“梧桐区”里并没有“梧桐”，所谓“梧桐”，其实是二球悬铃木，二者是不同的植物。
“二球悬铃木适应性强、生长迅速、树形优美、冠大荫浓，是静安区主要行道树树种。”上海市园林科学规划研究院生态所刘家霖博士介绍。
今年，上海市气象灾害防御技术中心（以下简称“灾防中心”）携手上海市园林科学规划研究院（以下简称“园科院”）针对静安区二球悬铃木这一树种合作研发了“落叶指数模型”，可预测静安区24小时、48小时、72小时内落叶趋势，并在静安区城市运行综合管理中心（以下简称“静安区城运中心”）试点应用，为“落叶清扫”和“落叶景观”提供服务。
其实，“落叶不扫”并非置之不理、完全不扫，恰恰相反，“落叶不扫”景观道有着更高的保洁工艺标准和更精细的管理要求。
“为了保持景观道的清洁和观赏性，环卫人员每天会对道路进行精细‘人工捡拾’，对零星污染物和腐烂破碎的落叶及时清理，还要在特殊情况，比如下雨导致路面湿滑、落叶层过厚存在安全隐患时，对落叶进行彻底清理。”静安区城运中心联勤指挥科相关负责人孙旭东说。
灾防中心主任赵洋对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说，“落叶指数模型”的想法在2021年就有了雏形。灾防中心联合园科院，通过研究与总结静安区主要的行道树树种二球悬铃木的物候特性及其对城区微气候的响应规律，开发出“落叶指数模型”。“落叶指数的相对值越大，代表树木冠层的变化越大，落叶量越大。”在“落叶指数模型”基础上，通过综合应用气象部门最新的公里级精细化天气实况及预报，进一步形成了落叶清扫指数和落叶景观指数，赋能“落叶清扫”和“落叶景观”管理。
模型的搭建离不开数据的支撑。为了精准地掌握每条道路树木的落叶情况，今年8月，静安区为9条“落叶不扫”道路装配了20多个物候监测摄像头，对树木的落叶情况进行长期定位观测与数据采集。
相关技术人员曾无数次到静安区“落叶不扫”街道“看望每棵树”，“尤其是在树木集中落叶的时候，检测观测数据与现场落叶情况是否吻合”。
刘家霖说，“落叶指数模型”虽然有园科院针对悬铃木的长期野外观测数据作为支撑，但也需要根据每条街道的不同情况进行“量身定制”。
“因为每条街道都有自己的小气候，根据道路朝向、风速、风向、光合有效辐射等因素的不同，植物物候的响应都不尽相同，所以我们联合团队的技术人员通过高灵敏的定位摄像头在固定的时间拍摄树木冠层，再根据算法提取照片中的绿度，通俗来讲，就是根据叶子面积的变化来校正模型中的原始数据。”他说。
除了摄像头定位数据，这项研究还有无人机遥感测绘和卫星遥感数据的加持，让一片片小落叶得到更加悉心的关照。
这次科技赋能城市精细化治理的探索对于灾防中心和园科院来说也是一次创新尝试。“气象是科技型、基础性、先导性的社会公益事业，根本目标就是要让人民满意。”赵洋说，在赋能城市精细化治理的探索中，上海气象部门致力于将气象“产品”转化为让广大人民群众满意的“用品”，希望为人民提供更有宽度、深度、精度、温度的气象服务，让老百姓从气象发展和服务中感受到切切实实的安全感、获得感和幸福感，这一过程离不开科技的加持。
“能把科研成果真正应用到城市治理上，让更多市民享受到美景，让城市管理者提高工作效率，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1989年出生的刘家霖说，他长期从事树木生态学和植物物候特性的相关研究，研究得越来越深，却总担心与生活“渐行渐远”，这次科研成果的落地转化让他非常有成就感。
“落叶指数具有‘一体两面’的作用，不仅能预报景观，还能为环卫人员的精准调配提供数据支撑。”赵洋介绍，以往温度骤变或遭遇大风，环卫人员往往“凭经验”调配人手。结合高分辨率逐3小时格点气象预报数据，“落叶指数模型”可以预测出落叶信息，形成落叶清扫指数，对环卫车辆、人员排班等给出合理建议。
“公众从前对气象工作的认知可能还停留在天气预报，但其实我们从2019年起就已经开展了影响预报（影响预报指的是基于气象灾害及被影响对象的脆弱性和暴露度，提供细化到个体、具体活动或社区的预报和预警信息——记者注）的相关应用，落叶保障场景就是其中一项。”赵洋说，从防灾避害到赋能城市的精细化管理，气象工作逐渐开始“破圈”，探索“跨界合作”。
这次“跨界合作”对于静安区城运中心来说，也是提升市民体验感、幸福感、获得感的有益尝试。
“通过结合‘落叶指数模型’给出的数据和清扫建议，我们能与环卫部门和相关职能部门的工作形成闭环，大大提升工作效率。”孙旭东说，静安区城运中心每天都能接到由12345市民热线多个工单，都与市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无论大事小事，我们都会第一时间分派至各单位部门落实解决，不能及时解决的要对市民进行解释和安抚。”
“落叶不扫”，留下的不仅是落叶恣意铺洒的美感，还有城市精细化治理的温度。
目前，“落叶指数模型”是1.0版本，还在不断完善中。刘家霖表示，随着监测数据的不断累积与分析完善，更加智慧的2.0版本将可能预测更多信息，比如飘絮指数、花果指数等，通过不同场景的落地，进一步支撑城市的数字化管理。
曾经以“片叶不留”为道路清扫标准，如今探索“落叶不扫”为城市增添一抹自然气息，在一座拥有2500万常住人口的超大型城市，你总能在细微之处体会到“一枝一叶总关情”的城市精细化治理水平和温度。
11月29日，习到上海市考察时指出，城市不仅要有高度，更要有温度。
一座“有温度”的城市要以民生为底色，营造城市治理中的“人情味”，这温度需要在长年累月的建设中累积，也需要在精益求精的尝试中渗透。
习曾指出：“把上海这样一个超大城市建设好、治理好，要有大格局、大思路，也要有精细化思维和‘绣花’功夫。”精致的秋日景观街道体现了上海城市精细化治理的水平，此次采访中，我也挖掘出这一片片落叶背后相关职能部门的“绣花”功夫。我看到的精细化治理并非硬性的“管理”，而是真正从人民的角度出发，提供有温度的“服务”。
科技赋能是提升城市治理能力的必由之路。2020年年底，上海在全国率先出台《关于全面推进上海城市数字化转型的意见》，提出了推动“国际数字之都”建设的目标，为城市精细化治理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工具。
在采访气象局的过程中，我看到智慧气象应用的不同场景，比如进博会、建筑工地、学校、航运等，这让我不禁感受到气象工作者“破圈”发展、寻求更多可能性的决心和信心。从“让天气预报更精确”到“让影响预报赋能人民美好生活”，这项社会公益事业已经悄然嵌入我们的生活，提升着人民的生活质量。
在对上海市园林科学规划研究院生态所刘家霖博士的采访中，我惊讶于“落叶指数模型”背后复杂的科技架构模型与精细的数据积累校正，更感受到青年积极参与城市精细化治理的情怀与成就感。作为一名“准90后”归国博士，刘家霖多年的科研成果能够“落地”，转化为家人和朋友能实实在在看见的产品，是他觉得最有意义的事情。
在静安区城运中心的指挥大厅，“落叶指数模型”等数字化应用场景都落地于此。“落叶不扫”只是他们回应公众对美好生活向往的方式之一。每天，他们都要接到来自12345市民热线多个工单，还要处理网格管理员上报的工单。他们期待更多数字化场景的落地，能够提升工作效率，赋能城市精细化管理。
“落叶不扫”，不是简单的不管不顾，而是一种将城市管理与城市景观契合的有益探索。“一叶知秋”，在落叶飘洒的斑斓秋色中，我们更能感知到一座城市尊重人民情感的态度，以及这座城市的服务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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