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岁的康庄先生和77岁的解维础教授,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已经是享誉全国的著名山水画家,是济南画坛的两张名片。近日,为庆祝济南泉水持续喷涌二十周年,两位年过古稀的老艺术家应济南名泉研究会之邀,联袂创作了一幅丈二尺幅的《千泉之城图》。这不仅是济南第一幅以“千泉之城”为主题的名家画作,也是中国画史上的第一幅《千泉之城图》。

  康庄告诉记者,这次创作任务非常紧急。“从接到通知到交稿只有两天时间,这种巨幅创作正常来说最少得一个月才能画好,我一个人肯定完不成。”但这幅画又非画不可,因为它将作为压轴之作在“庆祝济南泉水持续喷涌二十周年——‘梦涌三轮·名泉楹联、书画、摄影系列展’”上展出。时间紧、任务急、创作不容有失!怎么办?康庄想到了自己的老搭档解维础,这些年老哥俩经常合作,联袂创作了不少山水画精品。特别是2022年、2023年,两人先后在中国嘉德举办展览引发轰动,为山东画家走向全国、擦亮“齐鲁画派”品牌作出了表率。

  “康庄老哥哥召唤,肯定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特别是今年是趵突泉持续喷涌二十周年,这个时候济南名泉研究会找我们来创作这幅画,重要性不言而喻。尽管时间非常紧张,但这活绝对不能掉地下。”解维础向记者回忆接到康庄电话时的心情。

  尽管如此,这个创作任务对两位老艺术家而言还是一次不小的挑战。先不说两人都已近耄耋之年,更要紧的是两人都是“带伤作战”。解维础两个膝关节都是人工关节,而康庄在两个月前脚部受伤,刚刚痊愈还不能久站。而山水画创作特别是这种巨幅创作,每天不在画案前弯腰站上十几个小时,两天时间内是绝对完不成的。但是,困难面前,两人没有打怵。“想想咱们年轻的时候,创作条件那么艰苦,不也都挺过来了吗?咱们上百次登泰山写生,哪一次是容易的?”老哥俩相互打气鼓劲。

  这次因任务紧急而临时“拼凑”的康、解组合,恰恰成就了一个“最佳搭档”。两人的山水画构图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拘泥于某种构图形式,画作给人亲切自然之感,仿佛画中的真山水就应该是这副模样。康庄最擅长画水,在中国画坛有“康大水”之称。而解维础对于如何画好泉水,也作过系统深入的研究,出版过技法专著《树石山泉画法》,《怎样画树石山泉》一书获得过山东工艺美术学院第一届教学科研成果奖。更重要的是两人都在济南出生和成长,康庄出生在按察司街,从小就经常去趵突泉、黑虎泉等泉畔写生;解维础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就加入了济南市美术创作组,而创作组的办公地点就在五龙潭内,他在五龙潭一待就是八年。两位老艺术家一生与泉水相依相伴,对济南的泉水充满深厚感情。

  说干就干,两人接着就分好了工,康庄负责画近景,解维础负责画远景,共同完成这幅结构宏大的巨幅创作。趵突泉是天下第一泉,济南泉水持续喷涌二十周年又是以趵突泉复涌为标志,所以这幅《千泉之城图》画面肯定要以趵突泉为主。但是,趵突泉并不好画。古往今来,写趵突泉的大家文章多,画趵突泉的名家之作少。“元代张养浩在他的五古诗《趵突泉》中第一句就是‘物平莫如水’,所以必须在画面上解决好趵突泉‘三股水’与水面的关系,以及泉池与周围山石草木、建筑物的关系,达到静和动的搭配、单调与精彩的结合,才能组成最美的风景,呈现出张希孟诗中‘奇观天下无’的胜景。”解维础在画案前沉吟构思着。对此,康庄深以为是:“对!要画好趵突泉,就必须要准确捕捉‘三股水’的规律变化。相比大海,济南的泉水多了几分灵动、几多婉约。济南的泉水无形而又有形。画趵突泉,就要捕捉好‘三股水’的跳跃变化,画出它跳跃奔突的灵性。”

  确定好这个思路,两人开始起笔。康庄在宣纸这头画垂柳的同时,解维础在那头画泉水……在画垂柳的时候,康庄对每一处细节的处理都细到了“骨头缝”里。“不要以为泉水是主角,垂柳只是点缀,所以就随便涂抹几笔敷衍一下就行了。古人说‘石为山之骨,泉又为石之骨’,画水与戏剧创作有一个相通的道理,就是要学会观察水与周边环境的微妙关系,捕捉其中的矛盾变化。随风吹拂的垂柳和涌动不息的泉水,看似没有规律可寻,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其中奥妙。尤其是当垂柳拂到水面,泉子里的水汽蒸润着柳枝,这里面又会形成一种更妙的关系。我现在在泉水周边画的这些垂柳,就是‘制造矛盾’用的,通过垂柳与水面的矛盾冲突,表现出‘三股水’的千变万化和‘千泉之城’的宏阔格局。”康庄说。

  再看画案那头的解维础,正一首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摩挲着宣纸,眼睛盯着画面,喃喃自语着摩挲了半天,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发现出来似的,忽然把拐杖往旁边一扔,拿起笔来往砚台里浓浓地蘸着墨就往纸上扫刷。解维础用墨浓淡相兼,干以湿出,尤其喜欢用湿笔,通过水墨的渗化和笔墨的融和,表现出千泉之城的气象和浑厚之态。他笔下的泉水、亭台楼阁以及人物点缀都流露出平易素朴、沉静隽永的气质,然而细细品味却遮不住内在涌动的生命气息,自然沧桑都融入其中。从艺七十年来,他画过无数次济南的泉和湖。1997年,他创作的国画《趵突泉胜境》被长期陈列在济南国际机场贵宾厅;2001年,他的国画作品《趵突春色》在山东会堂贵宾厅长期陈列;2008年,他又为山东省人大常委会会议厅创作了巨幅国画《大明湖胜境图》……但这一次创作与以往都不同,“以前,我们都是围绕72名泉来画,但这次画的是‘千泉之城’。这个题材还没有人画过,这个任务交到我们身上,我和康庄都很荣幸,这也是城市发展、时代变化为我们创造的一个历史机遇。”解维础说。

  古人画泉,讲究“来源绵远,曲折赴壑”,“不可无来源,不可无去路”。文人画的开创者王维曾经讲过,画泉要“欲其断而不断”。必须笔断气不断,形断意不断,若神龙云隐,首尾相连。如何在丈二的宣纸上表现出“千泉之城”的宏阔?怎样在一平如镜的水面上画出千丘万壑的气势?这对两位老艺术家是个考验。“中国画最讲究留白,最忌过满,一定要来去自然。一个趵突泉就占去了大半个画面,剩余的画面在什么位置放哪个泉子,既考验画家对中国画美学精神的理解,也考验对泉水文化乃至济南这座城市的理解。”但这难不倒二人,在学艺路上并肩探索追寻五十多年,两人已经有了高度的默契,稍一交流,就有了主意:这里画漱玉泉,那里画黑虎泉,这个地方是鹊华桥,那个地方是超然楼,泺源堂必须要画,观澜亭也不能少,五龙潭里的秦琼祠也要隐约能看到……记者注意到,在这幅画的创作中,两人巧妙运用了截取法,以特写的手法传达深远的境界,将最优美的一段景色截取出来。在用截取法构图时,虚实结合,善于运用空白,使人有疏松开朗不紧促闷塞的感觉,使画面上的景物集中、突出和明豁。

  最终,经过连续两天的奋战,一幅既有鲜明时代风貌又有深厚传统底蕴的《千泉之城图》诞生了!站在这张巨幅画作面前,望之有不觉入画之感。由近及远,依次有垂柳山石,泉池小桥,庄重肃穆的古建筑,最远处有隐约云山,一时竟分不清是鹊华还是千佛山……整幅画气魄雄伟,恣肆奔放,刚劲雄浑,沉着痛快,达到了力辟混沌的自由境界。水墨把握极佳,苍润兼济,耐人回味。

  直到大功告成的那一刻,康庄才发现自己还时常隐隐作痛的那只“伤脚”竟然不疼了,因为已经站麻了;而解维础想从画案前直起腰来时竟猛地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这两天,除了头一天晚上短暂休息了几个小时,两位已经快八十岁的老人已经在画案前站了二十多个小时……但这期间,他们并没有觉得时间有这么长,因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们争来抢来的;他们甚至当时也没觉得有多么累,毛笔与宣纸的每一次碰撞,激起的都是艺术与思想的火花,带给他们无尽的欢乐。

  当两人歇过劲来,平静地审视这张巨幅《千泉之城图》,心底却泛起一丝丝遗憾。“回过头来看,这幅画画得还是有些粗糙,很多细节没处理好。这种题材的作品按说应认真推敲,在构图布局上做大功课,可时间来不及只能即兴发挥随机变化。”康庄轻叹一口气,这位年近八旬的老人那神情就像八岁的孩子发现玩具上有瑕疵一样稍显沮丧。“是啊,古人画泉就非常审慎郑重,甚至有‘十日一水’的说法,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正是因为随机变化急就章,画面中一些‘神来之笔’是我们意想不到的,如果反过来仔细推敲,我们还不一定能画出这个效果呢。这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解维础安慰“老伙计”说。

  尽管有遗憾,但这幅画还是给两人带来了成就感,准确地说是作为一名济南人的自豪感。“作为土生土长的济南人,我认为家乡最让人自豪的就是泉水,泉水为济南注入了灵秀之意和旺盛活力,也为艺术创作提供了不竭之源。”康庄说。“济南的泉水是很有画头的创作素材,作为一个在济南工作和生活了一辈子的艺术创作者,把有画头的济南泉水画深画透,是我们不容懈怠的使命和责任。”解维础对记者说。(爱济南 记者:汤启卫)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