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乡二十多年,每每梦中,总会有家乡石磨的影子出现,它那历尽沧桑的磨盘,仿佛又在我的眼前不停地转动,那轻雷般的隆隆声,仿佛又在我耳边低鸣。儿时的岁月,如被它碾成雪花般的面粉,漫散在记忆深处。

  我是改革开放的同龄人,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家乡刚刚推行包干到户生产责任制,最基本的温饱问题算是勉强解决了,但生产生活条件仍然非常落后,石磨仍然是大部分农村的必备的磨面工具。

  石磨的构造看上去十分简单,但其制作过程却是复杂而艰难的。首行是选材,需要有经验的村民翻山驾岭几十公里寻找硬度较好、经久耐磨的上等石材,用铁锤和钢钎一点一点打凿成雏形,再发动几个青壮小伙肩挑背扛运到村里,请石匠们一锤一锤地凿出匀称的纹络,周围凿出两个拴磨绳的洞,中间打通装上磨轴,最后请泥水匠用砂石水泥砌筑固定。整个过程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付出很多的心血。我的父亲是打磨的行家,常常被附近村子请去打磨,顺便赚一些零花钱。在打磨期间,他总是早出晚归,浑身沾着一层厚厚的石粉,手上总是布满了裂口和伤痕。这些年来,父亲长期被肺病折磨,怕是与当年寻石打磨有直接的关系。

  我的老家在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山村,村子里只有十几户人家。全村只有一盘石磨,被村民视为珍宝,由社长专门保管。白天由于人们忙于农活,磨坊门都锁得严严实实,怕被孩子们弄坏。一到傍晚或农闲时节,磨坊便热闹起来。用完了面粉的人们纷纷牵着毛驴,驮着洗净晾干的粮食,早早就来到磨坊门前排队等候,以便早点搭上磨。排在前面的人家,兴高采烈地将毛驴牵进磨坊,用布蒙上驴子的眼睛,套好磨绳,吆喝一声,于是轻雷般的隆隆声便响了起来,加上人们的嘈杂声、孩子们的嘻笑声和箩面的哒哒声,形成了一首美妙的磨坊交响曲。由于孩子多,加上父亲很多时间在外干活,母亲总是排到最后一位。等挨着我家搭磨经常到了半夜,每次母亲磨完面回来,都是在我朦胧的睡梦中。

  石磨不停的转动着,磨出了上代人的苦尽甘来。在党的领导下,农村生活逐渐好了起来,石磨也逐渐被现代化的磨面工具代替。记得1986年左右,邻村一户人家第一个装上了钢磨,用一根绳子绕在发动机的轮子上,使劲一拉,柴油机便突突地发动起来了,一个人将粮食装进磨兜里,适度调整磨滚的松紧度,反复几遍,雪白的面粉便装进了口袋。钢磨磨面的速度之快,磨出面粉之白、颗粒之细,是石磨时代的人们无法想象的。我们村庄人少,安装钢磨的成本高,就把粮食拉到邻村去磨,当时磨100斤面大约是1元钱。1991年,家乡通了动力电,磨面便又有了更为方便的电磨,之后又有了电磨的升级版——自动磨。总之,磨面的工具越来越先进,越来越快,磨出的面粉越来越精白,母亲再也不用半夜排队磨面了,父亲的手也逐渐光滑了。

  石磨失去了它原本的功能,只是偶尔有人用它给耕畜磨料。拉磨的驴子也不再有用,没有人家再养活它了。我十岁那年,因为天旱,用来喂牲畜的草短缺严重,母亲决定磨豆子做补给。因为毛驴早就卖了,便由驴拉磨改为人推磨了。起初,母亲推着磨把,我跟在后面一勺一勺往磨眼里加料。因为觉得好玩,我硬是从母亲手中抢过磨把,踮着脚推起来。起初几圈挺轻松的,谁知,越推越累,没推几圈我就腰酸手痛,大汗淋漓。于是,磨把又回到母亲手中。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随着磨粹的豆子慢慢沉落下来,顺着磨眼和下扇石磨的圆边落到大铁盆里,母亲的瘦小的身子也越来越蜷缩成一张拉满的弓了。记忆中,这是最后一次磨面了,也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

  2010年之后,县委、县政府大力实施易地扶贫搬迁工程,我们老家正好赶上这一为民富民的好工程。在党的政策扶持下,村民分期分批全部搬迁到发展条件和基础较好的川区,过上了像城里人一样的生活。机械代替了牲畜,石磨完成了它全部的使命,连磨牲畜饲料的作用也没有了。村民搬迁时,石磨被挪了下来,支撑它的水泥台也被拆了。前几年回老家,还看见一张磨盘孤孤零零地蜷居在破旧老屋的一隅,几乎被尘土掩埋。去年回去的时候,已经连石磨的碎片也找不到了。而今,只有在梦中,它依然转动如故,像是向人们诉说着家乡父老乡亲由贫穷逐步走向富的动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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