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张一鸣在酷讯担任经理,手底下40名员工,让他感觉遇了管理瓶颈。于是他跨过山河大海,成为了一名微软员工。

  张一鸣本意是去学习大公司管理,但仅仅半年就选择了离开,说起在微软的时光,他用了两个字形容:无聊。

  觉得微软工作太轻松,无聊的,远远不只是张一鸣这种一心想要成就一番大业的人。

  曾经有一位朋友讲,“刚入职微软的那个组太闲了,组长基本上很少见到,偶尔来一次也是都在谈滑雪等娱乐。”

  后来这位朋友转去了另外一个组,理由是嫌这个工作太闲,影响个人职业发展。而另一个比较忙的工作组的状态是这样的:每天早10晚5,七小时工作制,还拿着当地最高时薪。

  在IT圈,微软、英特尔、EMC被称为“三大养老院”,工作清闲,员工“很懒”。

  2020年,微软日本宣布上四天班休息三天,集体开启了“三休制”。这周,微软旗下领英宣布全员带薪休假一周,不是法定节假日休息,也不是为了规避劳动监管,仅仅是为了心情愉悦。

  微软还允许部分员工定期在家自由工作,每周不超过50%的工作时间。如果经理批准,甚至可以永久远程工作。微软会为永久远程工作的员工支付在家的办公费用。在家工作久了想回办公室工作也没事,微软有随时可用的办公室临时空间。

  微软目前的市值为1.93万亿美元,相当于三个阿里巴巴(6618亿美元),五个字节跳动(4000亿美元)。再上涨5%,这家科技巨头,可能会加入苹果的行列,跻身2万亿美元市值俱乐部。

  实际上,2020年2月11日,微软曾一度超越苹果,成为全球市值最高的科技公司。

  微软在传统操作系统和办公软件市场占有率最高,均在97%以上;其创新业务云计算、AR业务和游戏业务也持续突出。

  云计算方面,财富500企业中95%企业使用微软的微软Azure智能云服务。

  AR方面,微软在本月初拿到一份220亿美元的订单。IDC报告显示,全球AR市场相关支出规模在2020-2024年的5年预测期内将达到54%的复合年增长率,超700亿美元。

  游戏方面,微软还是全球三大主机游戏厂牌之一,其Xbox主机市场占有率接近三分之一,达到26%;PC游戏更是一家独大。

  2020年3月,微软收购了知名游戏巨头B社母公司Zenimax Media。B社拥有《上古卷轴》《辐射》《羞辱》等多个全球知名的3A大作,在游戏行业影响力巨大。此次微软收购案引发行业震荡,甚至引来了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和欧盟的联合审查。

  早期创业阶段,微软对待员工并不友好。员工不仅需要高强度工作,还面临随时随地被人格侮辱的窘境;中期成长阶段,微软遭遇多起反垄断调查,进军互联网失利、业绩压力大,导致其对员工的要求更加变本加厉;后期业务转型阶段,微软除了给竞争对手拍负面广告到处点火,还靠摔自家员工的手机上了热搜榜。

  在BBC《荒岛唱片》节目的访谈中,比尔·盖茨承认在微软创立初期,自己“对待工作很狂热”,这对同事来说是一件不幸的事。

  比尔·盖茨为了提高效率,不仅自己日夜颠倒、吃住在公司、衣服几个星期不换,还把自己近乎疯狂的工作习惯强加给了员工。有段时间,比尔·盖茨甚至靠记员工车牌来控制员工上班时间,防止迟到早退。

  “我知道每个人的车牌,所以只要看一看停车场,就可以得知员工的上下班时间。”比尔·盖茨说。

  ▲纪录片《解码比尔·盖茨》中提到,尽管很忙,但他还忙里偷闲保留着两大兴趣:

  比尔·盖茨工作起来不是人,但在他看来,他的一个客户更惨无人道,连工作狂都受不了。那个人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苹果创始人乔布斯。

  那个时候苹果2需要一套办公软件,比尔·盖茨起早贪黑为其编写最早的Word、Excel等办公软件,但常常遭遇乔布斯疯狂催促。

  当工作狂遇到工作不要命的人,尤其两人都是科技公司创始人的时候,手下员工就遭殃了。

  《硅谷》中介绍,乔布斯早期对待员工脾气暴躁,还坑了联合创始人沃兹尼克一些股票。

  比尔·盖茨参加产品评议会,以骂人为乐,员工甚至以他说“fxxk”的次数,来作为评价自己产品设计能否顺利通过的依据。

  “他并没有真正想审查你的设计,他只是想确信你已经掌控了它。按照他的一贯标准,他会提出越来越难的问题,直到你承认你不知道,然后他就可以骂你毫无准备。如果你能够回答他提出的最难的问题,之后会怎样?没有人真的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人做到过这一点。”

  比尔·盖茨骂人是一视同仁的,不仅骂员工,也骂联合创始人史蒂夫·鲍尔默。媒体曝光的多封工作邮件中,比尔·盖茨和鲍尔默的对话可以用“言辞激烈”来形容。

  在骂人文化的熏陶之下,尤其是鲍尔默接棒微软CEO之后,也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2009年9月的西雅图,天干物燥,一点就着。微软正经历着Windows Vista换代失败,Windows Mobile被谷歌和苹果移动操作系统打压,就连Zune这样的音乐播放器也卖不过iPod。更闹心的是,眼红苹果iPhone的微软,一年内发布了两代多媒体手机Kin1和Kin2,生命周期总共卖了夸张的……500部。

  当时,鲍尔默刚进入会场,他像以往一样活蹦乱跳。但当看到有人用iPhone拍照时,鲍尔默冲过去抢下iPhone,对着它开始嘲笑,然后扔在地上,用脚做践踏状。

  鲍尔默还曾向员工摔过椅子,甚至因为一名高管跳槽至谷歌而破口大骂:“我要活埋谷歌CEO埃里克·施密特!我要消灭谷歌!”

  暴躁文化也延续到微软员工的职业习惯中,以至于微软的Windows 10 Dev Build 21313版本升级中,工程师在更新页面写道:“正在配置更新、请勿TM关闭计算机”。

  时至今日,当比尔·盖茨变成一个慈眉善目的糟老头子时,他开始反思自己与员工的关系: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微软50年的历史,从公司治理灾难到现在的“养老专业户”,与其说是微软主动选择为员工谋福利,其实是被逼无奈。

  根据历史学家托马斯·麦克劳的研究,1897-1904年,4227家美国公司合并成257家。到1904年,大约318家托拉斯控制了全国制造业资产的2/5。此后美国经历了三次反垄断浪潮,每一次反垄断都促进了员工福利和公司治理水平的改善,同时促进了新的技术进步。

  1890年第一次反垄断浪潮中,美国颁布了《谢尔曼反托拉斯法》,洛克菲勒、摩根家族等一批托拉斯被拆分,福特、雪佛兰等当时的新公司得以发展,“八小时工作制”等制度开始执行。

  1970年第二次反垄断浪潮中,IBM和AT&T等电信巨头被处罚,险些被拆分。这两个公司分别向市场放开了垄断技术,并改正了恶性竞争和捆绑销售行为。技术开源使得微软、英特尔、惠普等公司获得了发展,电信行业被人诟病的加班过劳等现象得到改善,扁平管理、灵活上班等制度随着硅谷的发展开枝散叶。

  1998年,屠龙骑士微软长成恶龙,利用操作系统垄断优势染指浏览器市场。直到2008年谷歌的Chrome浏览器发布后,才终结了IE浏览器十年的霸权。正是这十年,美国前期的互联网优势消耗殆尽,中国、印度、韩国等互联网企业大发展,脸书、亚马逊等开始崛起。

  丧失垄断优势的微软发现,原先通过压榨员工提升规模进行垄断获益的方法不再适用。而管理相对宽松的脸书等互联网公司正在大肆抢夺自己的人才。方法简单粗暴:更高的薪水,更低的工作时间,更灵活的用工制度。

  硅谷在员工福利上进入了良性循环:人才有限,但业务扩张却是无限的。为了得到人才,各家公司开始不遗余力地提升员工福利。

  比如,谷歌为员工专门修筑了自行车专用跑道;脸书扩大产假,男性员工也有4个月假期;苹果公司则为女员工冷冻卵子提供了高达两万美元的冻卵费。

  微软除了有钱别无所长,所以面对各大互联网公司员工福利竞争,微软用”钞能力“打败了硅谷科技公司的市梦率。

  一方面,微软传统业务被反垄断铁拳套上枷锁,很难再有所突破,继续压榨员工失去意义;同时,微软新的业务增长点在云计算、AR、游戏等创新领域,提升效率、发展创意比人海战术、加班狂魔更能提升生产力。

  另一方面,过去十年,传统科技公司遭遇新的互联网企业冲击,微软需要借员工福利招揽人才;欧美日等发达市场少子化问题严重,没有人口红利和工程师红利,这在客观上提升了员工与企业博弈的筹码,因为无人可用。

  此外,由于苛刻的美国《劳工法》与《就业法》等法律,微软等大公司面临巨额劳资诉讼赔偿。无数维权律师借劳资纠纷,谋取天价劳动补偿;工会制度在美国根深蒂固,工会甚至会免费为劳动者提供法律援助,借以向企业索取调解费用。

  意义不大却没完没了的会议和PPT总结,看似严格管理实则降低效率的层层审批,员工表面上在加班努力,实则在重压之下人浮于事、好逸恶劳。

  这种病治无可治,使得公司臃肿,难以适应市场变化。硅谷发明了各种管理工具如KPI(关键绩效指标)、OKR(目标与关键成果法)、敏捷开发、车库计划等,但收效甚微。

  微软与IBM也一样,在规模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产生了大公司病,各部门各自为战,公司政治掩盖了客户的声音,反应不再敏捷。与新兴公司相比,差距肉眼可见。

  IBM的解决方法是裁员、裁撤业务,把公司规模控制在一定范围,减少层级,使业务更加灵活。微软选择直接面对,2011年左右,现任CEO纳德拉从阻力最小的技术层入手改革,最终对企业文化、公司治理进行了全面改革。

  纳德拉治下的微软最成功的部分是,打破部门壁垒,打破小圈子,但没有对原有的部门体系一票否定。

  按照科斯的理论,当组织足够大的时候,每个部门之间都实质上存在着一个“企业的边界”。这是实际存在的社会学现象,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微软实际上默许了部门壁垒和派系林立,因为这是不可能消除的。就连比尔·盖茨都说,“公司发展到了一定的规模,我不得不放松这种标准。”

  微软提出的策略是“公司服务员工成长”:工程师要酷,那就创造条件让他酷;按部门找人太繁琐,那就按具体职能找人,自己对自己的业务负责,而无需对部门领导负责。

  微软实际上并没有对传统的部门层级体系动刀子,而是将权力赋能给底层员工,反而目标更容易达成,在公司层面提升了效率。

  对于创业公司来说,员工就像一个拉紧的弹簧,公司需要他们全力以赴去赢得市场;而对大公司来说,再像创业公司一样把员工当弹簧,拉太满最终就弹不回去了。

  比如,微软日本“上四休三”的制度实行后,微软表示其劳动生产率与去年相比提高了39.9%。在拉长用工时间与提高生产效率之间,微软选择了后者。

  以微软的经验来看,鲍尔默治下的微软员工没少加班,但公司业绩增长不多;纳德拉治下的微软员工幸福感很高,但不妨碍微软市值逼近两万亿美元。

  第一、提升员工福利可以促进生产力发展反不是倒过来;特别是高科技领域和创意行业,效率比单纯加班更重要;

  第三、公司治理水平取决于高层水平,别指望中层和底层,他们没有义务为公司文化作贡献,决定员工加班与否的最终决策者依然是创始人和高管团队。

  去年以来,在OpenAI的持续加持,以及自身对云计算和人工智能的不断加码发力之下,微软不但重新回到历史高光,而且创造崭新的纪录,一年内股价再翻倍,以超过3万亿美元市值超越苹果,成为全球第一大市值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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