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中俯瞰武夷山,似精雕细刻的盆景,绿水环绕,植被丰富,山峰错落,各具神姿。武夷山也是一座文化之山,除了自然美还有人文美,朱熹、柳永、胡安国等文化名人,如璀璨的星光,至今影响着中国的学术思想和文学创作。当然,武夷山还有闻名世界的茶,一片片茶叶走遍了世界。
武夷精舍是朱熹讲学的地方,辛弃疾曾到此拜访朱熹,写下“历数唐尧千载下,如公仅有两三人”的诗句。
趁着晨晖,从右手边窄窄的山路上去,我们来到了武夷精舍。有意思的是,当我们走出武夷精舍的时候,山路也是窄窄的,这一进一出,让我想起了陶渊明的“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也许,当年朱熹讲学选址时也想到了《桃花源记》吧。
拾级而上,首先看到的是朱熹的画像。再往里走,墙上有许多地方展示着他的诗词。朱熹在武夷山生活了五十年之久,他官职不高,大多数时候生活拮据,有时甚至无粮下锅。不过,朱熹一边讲学一边完成《四书章句集注》,直到他去世的前一天,还在修改《大学章句》,呕心沥血可见一斑。从元朝开始近六百年,《四书章句集注》都是学子们的必读书,可知朱熹影响的深远和广泛。
有学者讲,不懂宋明理学,就不能全面读懂孔子和孟子。中国思想史研究专家蔡尚思有诗云:“东周出孔丘,南宋有朱熹。中国古文化,泰山与武夷。”这首诗比较准确地概括了孔子和朱熹对中国文化的巨大贡献。
人们在流连于武夷山水之乐时,不该忘了“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朱熹。朱熹一生重视读书,大力提倡读书,武夷山这块宝地,最浓厚的还是书卷气。
我以前不大读柳永词,认为这位才子不过是风花雪月、缠绵悱恻、卿卿我我,无非“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后来,读到苏轼对柳永作品《八声甘州》的评价:“不减唐人高处”,我才发现自己的局限。
我们驱车前往柳永故里——武夷山茶景村,历史上叫白水村。盘山公路弯弯曲曲,我们翻山越岭终于到达。一进村,眼前就豁然开朗。村口石碑上书:“中国传统村落柳永故里茶景村”几个大字。
来之前,我对这里抱着好奇和疑问:是怎样的地理和人文环境,培养出如此风流倜傥的才子?
艳阳高照,天空湛蓝,几位悠闲的村民坐在自家门口喝茶。迎接我们的村里友人早就给我们泡好茶等候,我们也入乡随俗,坐在门廊处迎着阳光,一边享受温暖,一边喝茶闲聊。
小村庄的街道干干净净,路旁见不到乱扔的纸屑,远处收割后的水稻黄灿灿一片,村边的小溪哗啦啦流淌,绿色的树干失去了盎然之态,但仍不失为一幅美丽的风景画,好看极了。
路过一处民居,我问友人:“这处民居有多少年的历史?”友人答:“大概三四百年吧。”民居不是很高,屋顶到屋檐的距离很长、很平缓,黄墙青瓦,让人一下子感到雅致和温馨。
我们很快走到柳永故居遗址,友人指着一棵罗汉松说:“这村里最古老的东西,就是这棵柳永手植的罗汉松。”我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棵不高的罗汉松,叶子有点稀疏,看上去弱不禁风,但显得很平和。它如果会开口说话,一定是一位健谈的老者。树下立着一块粉底白字的牌子,上书:“柳永手植”。柳永小时候体弱多病,母亲让他种下这棵罗汉松,说这样身体会变好,果不其然,柳永恢复了健康。这棵神奇的罗汉松,饱经风雨,依然坚强地活着,有了它,也就有了神奇的传说。
柳永出身名门,其家族四代出了十余位进士,爷爷柳崇以博学鸿儒著称,父亲柳宜官至工部侍郎。柳永自幼聪明好学,六岁写出《劝学文》,十四岁写出佳作《题中峰寺》。
这个小村庄还建了一个长廊,长廊里挂着一些乡贤的画像,有宋代学者胡安国、翁仲通等大儒,还有朱熹的岳父刘勉之,可以想见当时这里浓厚的学术氛围。柳永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耳濡目染,他写的词市井百姓都喜欢读,这正是他的高妙处。
我们告别时已近黄昏,同来的人都感慨,我们来这里都不容易,更何况古人。武夷的小小山村,走出那么多影响中国文化史的大人物,真的很了不起。
这次去武夷山,正赶上武夷山首届全国围炉煮茶节,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也彰显了武夷山人对茶的热爱。
几个人围坐一个小火炉,服务人员给你烤上白薯、柿子、桂圆、大枣,泡上武夷岩茶,你就可以悠闲地享受生活了。在武夷山,即便到了冬季,只要有阳光,室外比室内还暖和。
我已经是第五次来武夷山了,但还没去过燕子窠。来武夷山之前,我巧遇燕子窠生态茶园的负责人老杨,老杨朴实憨厚,说起话来很实在,大家都管他叫“地瓜”。他告诉我,武夷山这里是科技种茶、科学管理茶园的实验区。
武夷山岭阳关,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1949年5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经岭阳关进入福建,岭阳村成为福建省第一个被解放的建制村。岭阳关是“万里茶道”的重要节点,当地有歌谣:“岭阳关,像扁担,一头挑赣浙,一头挑崇安。”
武夷山,古时叫崇安。岭阳关自古以来就是福建通向北方的重要关隘,武夷山的茶也从这里走向世界。这里海拔一千余米,地势险要,植被极为丰富。这里的古茶园,成为首批国家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示范园。2019年,“武夷山闽赣古驿道”被国务院确定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老阙,是闽赣古驿道上古茶园的守护人之一,他坚守岭阳关,不但种茶,还为岭阳关铺路、立碑,付出很多。我见到他时,他却说:“我就是个看山的。”
此次武夷山之行,一大收获就是拜访了老一辈茶人陈鸿棉。老人十一岁就学做茶,今年已近九十岁,身材不高,眼睛有点不好,饱经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故事。老人过去就住在山中幽静的慧苑寺,禅寺的门联很有名:“客至莫嫌茶当酒,山居偏与竹为邻。”这也是当地人生活的写照。
老人说话调门很高,底气很足,家人都说他这是喝武夷岩茶喝的。老人说,他佩服做茶做得好的人,谁做茶好,他就低头向谁学习。无论生活有多困难,只要有茶他就能克服。他说自己没有读过书,天天读的是武夷山这本大书。这是个有骨气、有性格、敢进取的老茶人,他不服输的精神感染了我。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武夷山的好茶能走遍世界,正是有这样一批有担当的种茶人。他们,带给武夷山最精彩的人间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