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脚下灯火辉煌的广州,刘太格忍不住感叹:“变化太大了!” 本报记者 侯恕望 摄
刘太格,“新加坡概念”和“居者有其屋”的主要倡导者,曾任新加坡规划局的首席行政长官和总规划师,被称为“新加坡规划之父”。现年71岁高龄的刘太格自1992年以来就一直任RSP建筑设计与工程公司董事,该公司的咨询项目遍及世界多个国家,包括中国。他同时也被中国山东省和其他十个中国大城市(包括北京市)礼聘为城市规划顾问,曾担任北京2008年奥运会建筑设计评审委员会主席。
■标志性建筑没什么可攀比的,城市不是一味地追求花里胡哨的外表,更应该注重的是作为一座城市的功能
■也许广州的老城区适合逛街,可在新城区你想逛吗?周围建筑忽远忽近,建筑之间距离也太大,不会“陪着你走”
■很多城市为了象征性地保存古建筑,就拆了周围的东西,把一幢房子矗在那当成博物馆用来参观……其实很愚蠢
■很多政府大楼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一样———直线建筑,高低错落,前面修广场和宽阔路面……这是在“强暴”土地
“珠三角城市银河”听上去就很神秘。刘老坦言,珠三角、长三角和渤海湾地区城市都适合这个模式。
“城市银河”是什么意思?刘老解释到,城市银河的组成首先是城市的族群,即从曾祖父到祖父,再到父亲、孙子和曾孙都包括其中。具体来说,就是由省一级的城市群,再到大城市一级的星座城市,最后再到中小城市,到区到镇(中心区、工业区),到小区(核心区、产业区),最后才是组团,再到建筑。
如何来打造“城市银河”。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大城市分成几个城市,而不是几个区,因为区只是一个政治概念,不是一个规划概念,各个城市自成一体又形成一个整体。刘老表示,像珠三角这样一个九加二的城市群,就可以组成一个“城市银河”:像广州这样的特大城市可以把它分成数个卫星城市和中型城市,每个城市都是自成一体的,所有功能独立齐全,方便市民的所有城市生活,城市与城市之间用轻轨连接,软件上可以实施所谓的“同城化”。
刘老指出,珠三角城市带只会越来越大,如果不把它分散,不化整为零,城市的交通和污染等问题会更严重。
与广州阔别15年,再次重逢,刘老发现,当年的广州模样已经在记忆里远去———“变化太大了!”对于中国城市的日新月异,刘老有独到的看法,他认为单体建筑的变化,不一定就代表了城市整体功能的改善。
“评价一座城市,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外表景观,另一个是城市的功能。”刘老坦言,单从外观而言,标志性建筑肯定是最抢眼的,可他并不欣赏中国各大城市间互相攀比“城市地标”的做法———“无非是从建筑杂志上抄来的,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在刘老眼里,城市更应该注重的是作为一座城市的功能,而不是一味地追求花里胡哨的外表。“标新立异的建筑,可以有,但应该是只出现在城市的视线走廊上。”
“一座城市是由很多建筑组合而成的,就像一个建筑的合唱团,大多建筑都是谐音,只有一两个是领唱,那合唱团的歌声听着才能入耳。城市也是这样,如果每幢建筑都想领唱,都标新立异,那肯定就全乱了。”刘老说,很多人去了巴黎就会喜欢上巴黎,为什么?因为巴黎就是一个和谐的合唱团,巴黎大部分的建筑都是背景建筑,只有那么几个特殊建筑,这样看上去就是一个整体。
刘老也丝毫不掩饰地说自己喜欢中国的一些老城市,比如扬州,因为它看上去浑然一体,街道也有连贯性,具有高度的可行走性。“可是我不喜欢中国的一些新城市。到了那些城市,你都没有想逛街的感觉,你到巴黎、纽约还有中国上海的浦西,你会有逛街的感觉,因为你会觉得建筑一直在陪着你走,建筑陪着你逛街,会有各种各样的橱窗,一直在前面等着你”。
在中国的很多城市,你根本就不想出门,也许广州的老城区适合逛街,可是在新城区你想逛吗?周围建筑忽远忽近,建筑之间距离也太大,不会陪着你走。“我很担心中国甚至亚洲的很多先进城市会成为美国的郊区,就是你必须要开着车去你的目的地,走着去会很辛苦,享受不到城市的味道”。
出任新加坡规划局首席行政长官和总规划师后,刘老干了件自认为很“得意”的事:保留了25个老城区。这些承载着新加坡记忆的老城区是刘老顶着压力,硬着头皮保住的。
“一座城市没有老房子就像一个人没有记忆。”刘老认为,每个城市都有它的“紫禁城”,这个“紫禁城”其实就是城市的老建筑,他认为应该把老建筑当作神圣的紫禁城一样保护起来。相反,很多中国的城市以老建筑为耻,认为它影响了城市的美观,这是极其错误的观念。还有的城市打着土地缺乏的旗号来拆掉旧建筑,更没有道理。“新加坡这样的弹丸之地,都能把所有老建筑保留住。”他指出,其实中国很多城市都存在浪费土地的通病。
“也不要把老建筑当作陈列品,保护不等于尘封。”刘老认为,老建筑也是城市的一部分,它理应和城市生活融为一体。很多城市为了象征性地保存一两个古建筑,就拆了周围的东西,只是把一幢房子矗在那当成博物馆用来参观。可是往往老城区的价值不在于一个单体的建筑,而在于那是一个城区,那个城区是一个整体,每幢建筑都是一部分,连街道石头的路面也是“宝贝”,觉得老的街道走着不舒服就拆了铺新路,其实很愚蠢。
“我始终认为,规划师在做规划的时候,应该抱着和土地谈恋爱的态度去进行。惟有这样,才能充分发挥土地的优点,极力规避土地的缺点。”他发现,中国很多城市建筑的处理方式已经日趋公式化了。尤其是政府的大楼,都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一样———直线建筑,高低错落,前面修广场和宽阔路面。“这不是和土地谈恋爱,这简直就是‘强暴’土地。”
规划城市就像和规划人体一样。我们要先定性,是男的还是女的,之后进行定量,测量身高和体重,接着看框架,即骨头经脉,然后是器官内脏,最后才是规划怎么穿衣服,怎么建建筑,再带上勋章就是标志性建筑,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也才是一个健康的城市。
对于规划的理解,刘老还有一套炒饭理论———“规划应该像中国人的炒饭,不能像西餐。西餐就是一堆菜,各是各的,没有再综合处理,而炒饭则是中和了的。”
作为新加坡的总规划师,刘老当初按100年的年限、550万人口来规划新加坡的建筑和布局。这个在当时已经被认为非常超前的规划,如今却也有些小小遗憾。刘老算过,20年后,新加坡的人口就将直逼550万大关。原先100年的规划,新加坡只用了40年时间就走完了,“胆子放得还不够大!”
“规划要做就做N年的!”他认为,亚洲城市的规划不用担心估计的人数太多。规划时间一定要长一些,人数一定要多一些,不用担心不可靠,在适当的幅度上达到一种远程的预测是有可能的。“广州可以按一亿人口的容量来进行规划。”
刘老还打了个比喻,说城市就像一个饭碗,饭碗做得太小,里面的饭越来越多,硬压下去,碗就被撑破了。换言之,城市规划得太小,人越来越多,结果就是城市各种系统崩溃掉。如果碗规划得很大,米饭总是装不满,那就多加一些汤、菜什么的,即是多发展城市的基础设施,这样人生活起来也更有幸福感。(薛江华、赵欢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