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考古发掘的重大发现,大量文物陆续展露真容。这些文物承载着中华民族的基因和血脉,是不可再生、不可替代的中华优秀文化资源。在南昌,有这样一批文物保护修复工作者,在他们的匠心守护下,那些经岁月洗礼已残破、糟朽的古籍、古书画、青铜器等,重新焕发时代光彩。
南昌汉代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二楼展厅内,幽暗的灯光下,在玻璃罩里,一件件“新生”的漆器静静地展示着它们的精美。5月18日正式开展的“丹漆海昏——汉代海昏侯国漆器展”,展出文物90余件(套),其中新修复漆木器17件。
展厅之下,是办公区和文保修复区。推开标识着“文物修复科”的房门,一股潮热之气袭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色漆味。在工作台前,几位文物修复师正戴着口罩,在台灯下静静地修复着一件件漆器。
今年27岁的王雨夕,是这里最年轻的修复师。“我是合肥人,毕业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文物与博物馆专业,主要研究方向是文物保护,去年借助人才引进政策,我有幸来到南昌汉代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工作,并参与漆器的修复和保护。”王雨夕告诉记者。
一盏台灯、几支笔刷、若干镰形结治器,几袋颜料,还有一些粉末和砂纸,是王雨夕每天都要用到的工具。王雨夕正在为一件漆盘补漆。她手持一根纤细的画笔,蘸取调制好的色漆,小心翼翼地在文物的缺损处补色。“压力最大的就是调色,要尽量使修补之处的颜色能与周围颜色相近,做到浑然一体,这一个步骤就有可能要上百遍的调整,这也是修复者与漆器之间的磨合与对话。”王雨夕说,颜色接近是最基本的要求,同时需要注意无数细节,例如打磨时,选择多大摩擦力的磨砂纸、打磨到什么程度合适,每个细节都需要精益求精。
漆器修复和保护,需要注意无数细节,包括漆器的脱水、矫型、补胎、打磨,将脱落的漆皮与木胎重新贴合、上色、楷青、抛光、描绘纹饰等。对无法完全修复的漆器则要进行保护性修复,例如封漆,以延长文物的寿命。作为文物修复师,王雨夕不仅要学习各种修复技术和理论知识,包括材料科学、化学、科学仪器的使用等,同时,还需要培养耐心和细心,以及对历史的敬畏之心。
在王雨夕的工作台上,一支治疗皮炎的药膏吸引了记者的注意。王雨夕解释道:“进行漆器修复,需要使用生漆,但几乎所有人都会对生漆过敏。所以一支药膏是他们作为漆器修复师的常备品。”“排队”等候修复的漆器文物还有很多,而修复团队的人手和环境容量有限。“这是一个永远无法被机器所代替的行业。”王雨夕说,“每当修复完成一件文物时,所有的困难都被成就感和幸福感冲散了。我很热爱这份工作,希望用自己的绵薄之力,让那些深埋在地下的珍贵文物焕发新生,这不仅是保护文物所承载的珍贵历史信息,更是传递中华文明的血脉。我愿意为此付诸青春。”
一方桌台,一卷竹帘,一杯纸浆,一根滴管……江西省图书馆“历史文献部古籍修复室里,古籍修复师翁妍钰低头伏案,将薄薄的书叶按照帘纹的方向铺在竹帘上,而后用一根小小的滴管,仔细把打好的纸浆填补在虫蛀的孔洞上,再让底部的鹿皮巾吸去纸浆中多余的水分。
“我们的工作就是为古籍‘延续生命’。”2022年从复旦大学文献信息中心古籍保护与修复方向研究生毕业后,翁妍钰满怀职业理想进入江西省图书馆,成为一名古籍修复师。
中华文化历史悠久,古籍在其发展与传承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古籍修复就是为了将古籍更好地保存下来,使文明得以延续。一批又一批古籍修复师代代相承,将破损的古籍修缮完备,让历史重现于世人眼前。修复古籍的时候,我仿佛在与古人对话、在与上一位不知名的修复师对话。”在翁妍钰眼里,古籍修复虽然是一个小众、冷门的行业,却有着不可估量的重要意义。
从染色配纸到装订还原,古籍修复要经历三大阶段二十多道工序。每拿到一本需要修复的古籍,翁妍钰都要“对症下药”,针对不同的破损程度、纸张材质、装帧形式等,制定不同的修补方案。她说,无论是调好浆糊备用,还是给古籍拆线建档案,抑或是选择和原书协调的配纸,每一道流程都很重要,每一个步骤都马虎不得。“古籍的‘伤病’不同,修复时间也不尽相同,几周到几年不等。修复古籍,修复的其实也是浮躁的心情。”翁妍钰说,一名合格的古籍修复师不仅需要怀着耐心、细心和敬畏之心,具备高超的专业技术,还要集古籍版本知识、古籍保护知识、文史知识、艺术审美等于一身,将自己对古籍修复事业的热爱融入其中。
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古籍修复这项传统手艺也在不断地与新工艺、新技术进行创新融合。“老一辈修复主要靠经验,用手摸、用眼看,判断纸张类型,寻找合适的补纸,没有十年八年很难练出来。但现在有纸张纤维图像分析仪、测厚仪、酸碱度测量仪等科学的检测设备和仪器。翁妍钰介绍,“现在有越来越多其他专业的科研人员来从事古籍保护工作,随着这些新的力量加入,我们修复古籍能够依靠的科技手段也更多。”
江西省图书馆古籍藏量38万余册(件),需修复的古籍约12万余册(件)。“真正开始从事这个行业就会知道还有太多的古籍等着我们去修复,但是比起修复量,古籍修复师还是太少了。我希望有更多人来了解古籍保护工作、加入古籍保护事业。”翁妍钰说,对古籍修复师这份“寂寞”的职业,“我会保持一辈子的热情”。
案板上平铺着绫绢、宣纸,摆放着羊毛排刷、镊子、马蹄刀等工具;柜子里摆放着赭石、藤黄、花青等矿物颜料……这些“稀奇”的陈设来自八大山人纪念馆的书画修复室。
文物修复师熊娜每天沉浸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最近,她正在进行《(清)罗牧山水图轴》的修复工作。熊娜告诉记者,古书画修复一般有五道核心工序——洗、揭、补、托、全,细分另外还有十几二十道小工序,每道工序环环相扣。而当下,她正在进行最关键的第二步——揭裱。“一幅古书画,画芯背后一般有两层腹背纸、一层命纸,要揭开腹背纸与命纸后才能开始修复。裱背糨糊容易粘连,这样就很难完整揭裱,有时候装裱师手一抖都会使一幅古画损毁。”熊娜边说边演示。只见她凝神屏气,借助钳子、毛笔,一点一点地揭着,在这里,时间仿佛也慢下了脚步。
揭裱完成后,就来到了古画修复的重头戏——“修补破损”。修补过程极其烦琐,不仅考验技艺,也要求修复师掌握绘画、书法等技巧。“由于有些书画作品残缺破损的程度比较严重,对于笔意断损、缺景少色的部分,就要原画裁出来的旧纸或者我们自己调出来的与原画旧纸颜色一致的新纸一一填补上去,让整个画面完整重现。”熊娜指着墙上的一幅已经修复好的画作说,“比如这张托背纸,原本只是普通的白色宣纸,但为了与这幅山水画的颜色、气息接近,所以在托裱前我先将宣纸染制、做旧,让它变成与画面接近的浅灰色。”
从事书画修复十几年,熊娜说自己越修越谨慎,越修越珍惜。“修旧如旧是我们工作中最大的原则,保存古旧书画原本的旧气、工艺,破损的地方要修好且让人看不出来,还要尽量减少给古书画带来二次伤害。”熊娜说,“比如用糨的厚薄,看起来是细小的区别,有时恰是决定一幅书画装裱成败的关键。刚入门的时候,我会把糨糊用得多一点厚一点,以期粘得紧一点,来减小画芯空鼓的概率。但后来我发现,这会给下一次揭裱的修复师带来很大的困难。糨糊一厚,就容易把命纸给揭破。”
修复工作是个慢活儿、细致活儿,技术在时间里一点点地积累沉淀。熊娜深知做好古书画修复,对于赓续中华历史文脉、传承民族记忆至关重要,“择一事,终一生。我会坚定地做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者。”熊娜说。(洪观新闻记者徐蕾黎姿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