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年的精心籌備和嚴格評選,第11屆美展8月28日終於以雕塑展在長春的率先展出而拉開了序幕。本屆雕塑展一改過去由各地美協送稿的辦法,採取了直接送審的方式,經過17位評委的評選,最終有309件作品從3000多件來稿中脫穎而出獲得入選,35件作品同時得到獲獎提名。
入選作品呈現出與往屆雕塑展不同的風格,一些作品在題材、形式、觀念上都與傳統雕塑相去甚遠。業內專家指出,這些差異傳遞著中國雕塑在當代藝術影響下的發展現狀。
在此次入選作品中,《拆遷四合院》表現的是城市拆遷題材。在一個充滿古香古色和文化韻味的四合院外,兩個大型的推土機,正在將院墻轟然推倒、碾碎。“房地産的開發和城市建設破壞了原有的城市記憶,作者對這種現象提出了自己的思考,並對現代雕塑語言進行了探索。” 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中國雕塑學會會長曾成鋼表示。作為評委之一,他經歷了整個評選過程。“此次入選作品的關注面非常廣,有革命題材的,有反映重大事件的,還有鄉風民俗、百姓生活方面的,甚至還有觀念作品。”
在眾多題材中,對生活本身的反映最引人關注。此次入選美展的作者多為“70後”,還有一些在校研究生甚至本科生,他們對身邊發生的事情非常敏感,反應也更加強烈。作品《金縷玉衣2008》模倣我國出土的古代文物“金縷玉衣”造型,而用信用卡代替了文物中的玉片,通過古代的玉文化和今天的信用卡對比,引人思考。
同時,在語言風格上,年輕一代的作品沒有了以往的嚴肅、刻板,多了幾分幽默、調侃和誇張。雕塑作品《都市夜生活》,刻畫的是咖啡廳裏的一角:一組長著尖尖耳朵和綠色眼睛的都市男女,像兇殘的獅子、豺狼。作者用動物指代人,欲表達人在夜間所暴露出來的本性。
除了批判性的反思,很多作品是對社會正面的反映,但是與崇高的英雄主義不同,青年藝術家更注重藝術的平實和樸素情懷。在作品《老兵》中,老紅軍不再是英勇的戰士形象,而是一位步入暮年的老人,是社會的普通一員。在他微笑著回顧過去時,這位共和國的奠基人沒有以功臣自居,但恰恰是這種普普通通、實實在在的形象更容易讓人感動。“通過評選我們欣喜地看到,年輕的藝術家在成長,他們考慮問題的視角和老一輩雕塑家有所不同。他們關注社會也看到了社會的進步,但是他們考慮問題的方式、出發點都有新的視角。” 中國美協雕塑藝委會副主任、雕塑展評委曹春生説道。
材料是雕塑的重要媒介,此次入選的展品中所使用的媒材與往屆相比更加豐富。除了傳統的鑄銅、鐵以及木頭外,還有樹脂、塑膠、陶瓷、玻璃甚至皮革。“這幾年大家對材料的運用可謂是挖空心思。”曾成鋼表示,“社會的開放給每個人的嘗試提供了可能性,材料的可選擇性也越來越多。這表明在雕塑這個領域裏,材料作為一種媒介,其選擇和使用是一個非常強的走勢,因為材料本身就是一種藝術語言,它自身的特性對雕塑的幫助非常大,作為一個雕塑家,對材料的敏感也非常重要。”
為作品著色是雕塑創作的新手法。在此次入選的作品《嘿,茄子》中,作者通過很強的寫實能力塑造了正在照“全家福”的一家老小,並且通過著上鮮艷的顏色,凸顯了人物的穿著和表情,使主題的呈現更加直觀。記者看到,在展覽現場不斷有觀眾加入全家福中拍照留影,希望成為其中的一員。“過去雕塑都是單一顏色,但如今人們逐漸感到著色的變化,內容上也有所改變。”曹春生表示。《1949年少先隊員》是女雕塑家陳妍音的作品,刻畫了1949年那個時代少先隊員淳樸、天真的形象。作品在完善造型藝術和雕塑技藝的基礎上,把鑄銅的造型著上了亮白的石膏色,突出了少先隊員的單純及對新中國的美好憧憬。
創作者對於雕塑語言的探索也沒有停止。在《從東歸,土爾扈特部》中,作者塑造了從俄羅斯伏爾加河曆盡千辛萬苦回到祖國的蒙古族土爾扈特部落。在用鑄銅造就的馬匹和人物身上,不規則的鏤空塑造出了飽經滄桑的歷史感。由於寫意手法的運用,被凜冽的寒風撕扯的人和馬群被刻畫得既有悲愴感,又有遙遠的歲月感。作者天津美院教授景育民表示,“鏤空處理是在雕塑語言上的一種嘗試,通過破碎感給人時間概念,表達歲月對馬隊的侵蝕。”這種語言更代表著一種深層次的文化體驗,是當代藝術家回望歷史時的內心感受。
站在綜合材料作品《蛻》面前,很多觀眾發出疑問:這是雕塑嗎?作者用類似塑膠布的材料記錄了某些真人個體的形態。這種翻模出來的人體蛻層,是為了讓人通過外在形體來感受生命的存在。這種不需要作者用真材實料“雕”和“塑”的作品已經遠離了傳統的原雕概念,而更加接近當代藝術的特徵——觀念性。
作品《城市呼吸系列之二》所表現的當代氣息更為明顯。作品是三個真實的氧氣瓶,然而其中滿盛的卻不是氧氣——透過剖開的截面,露出的是螺絲釘。作者企圖表現的是後工業文明時代,工業化的生存場景。而整個作品沒有藝術家自己雕塑的內容,完全是現成品的翻制:現成的氧氣瓶、現成的螺絲釘。作者甚至不必親自動手翻製作品,只需要提供有思想內涵的構思、創意。
這與傳統意義上的雕塑産生了巨大的差異。傳統雕塑是通過雕塑語言塑造一個具體形象,利用形體本身等因素來實現,注重的是對現實生活的再現。而當代藝術則常常利用裝置等具體的物品表達抽象的觀念。
“雕塑和裝置之間的界限越發模糊,這也是今天雕塑發展的趨勢。電腦可以複製一切人能做到的形象,所以藝術家開始思考‘我們還用像以前那樣塑造嗎?’在造型上不必通過藝術家的技術和藝術來呈現,需要做的也許就是出個想法,讓別人來完成。”《美術》雜誌執行主編、11屆美展組委會辦公室副主任尚輝分析説。
雕塑出現這種模棱兩可的現狀有一定的歷史緣由。我國古代的雕塑有秦始皇兵馬俑、霍去病石刻,也有敦煌等寺院裏的宗教雕塑,但是這些都不是現代意義上的美術,不能夠世俗化,也難以表現現實生活。20世紀以來,留洋的雕塑家把新的雕塑手法帶了回來,但是這個傳統還沒有發展完善,就被當代藝術所覆蓋了。
但創新畢竟是不可阻擋的潮流。在曾成鋼看來,當下這種前衛的雕塑手法可以看做是近十年來中國發展以及人們自信增強的一種表現。“當我們的創作視野越來越開闊、與外界的交流也不斷豐富時,雕塑必定會走上一個新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