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岁的他是新中国一系列文物保护法规的起草者,被老一辈文物工作者称为“文物一支笔”;他多次挺身而出挽救文化遗迹,又被称为“祖国文物的守护人”。他经常说:“我一辈子都在从事文物工作,可以说一辈子就只做这一件事。”
初春的下午,记者敲开了著名文物保护专家谢辰生家的门。客厅不大,陈设简单,落地窗前,两盆蝴蝶兰欣然怒放。
不多时,谢辰生坐着轮椅,面带微笑,来到客厅。连续生了几个月的病,谢辰生脸庞更显清癯。眼睛已看不清楚近处的物体,听力却依然灵敏。躺在床上时,他经常让保姆给他读手机上的信息。只要听到文物,谢辰生就立马有了精神。
前段时间,故宫博物院办元宵节灯会,有人打电话请谢辰生去看。谢辰生听了以后,心里咯噔一下:“在城墙上装灯,会不会损坏城墙?晚上那么多人去看灯,有人趁机偷文物怎么办?”他赶快跟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打电话,谈了自己的担忧。
97岁的谢辰生,一生都装着文物。他是新中国一系列文物保护法规的起草者,被老一辈文物工作者称为“文物一支笔”;他为文物保护事业奔走70余年,多次挺身而出挽救文化遗迹,又被称为“祖国文物的守护人”。他经常说:“我一辈子都在从事文物工作,可以说一辈子就只做这一件事。”
新中国刚成立后,中央人民政府设立文化部文物局,郑振铎任局长。郑振铎征求谢辰生的意见,问他准备去哪儿干。谢辰生已做了几年文物资料整理,一心想去搞研究。郑振铎告诉他:“文物保护是第一位的,没有保护就没有研究。就在文物局干吧。”简单的几句话伴随了谢辰生的一生,“我一直记着郑振铎的话,‘保护是第一位的’”。
1950年,由谢辰生起草的《禁止珍贵文物图书出口暂行办法》《古文化遗址及古墓葬调查发掘暂行办法》《关于保护古文物遗址的指示》等新中国首批文物法令正式颁布,让文物保护有法可依。
1977年,谢辰生再次受命起草《文物保护法》。起草一部法律,岂是易事?经过5年时间的征求意见,反复论证,几易其稿,新中国第一部文物保护法终于在1982年实施。《文物保护法》规定,“文物保护单位在进行修缮、保养、迁移的时候,必须遵守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原则”,还提出“具有重大历史价值和革命意义的城市,由国务院公布为历史文化名城加以保护”。这部法律成为改革开放以后国家文物工作的根本。每当别人提起来,谢辰生都会郑重其事地说:“文物法出台,归功于王冶秋、任质斌两位局长。”
忧虑经常写在谢辰生的脸上。“对一个民族而言,文物是一棵家门前的老松树,是一棵扎根于民族文明沃壤的文化之树,不是一些人眼里废弃无用的‘枯树’,也不是一些人眼里可随意摆弄支配的‘摇钱树’。”令谢辰生懊恼的是,一些人把文物当成“摇钱树”“绊脚石”,当城市建设的推土机轰鸣驶过,大量文物遭到毁坏。
20世纪90年代开始,很多城市开始拆旧建新,大量古建筑遭到破坏,北京城也难逃厄运。“那几年,拆得太厉害了,一年要消失六百条胡同啊!”谢辰生现在想起来,仍感痛心,“位于中国美术馆后街22号的四合院,是著名学者赵紫宸的故居,院子很完整,还有罕见的‘象眼’砖雕。可是为了搞房地产,后来还是给拆了”。
2003年,谢辰生按捺不住,给当时的北京市委领导写信,请求停止拆除四合院行动。“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并已做好以身殉城的准备,八旬老朽,死何惧哉!故再冒昧陈词,作舆榇之谏,如蒙考虑,则民族幸甚、国家幸甚、名城幸甚也!”北京市委领导看到后,立即停止了拆旧盖“新”行为,要求今后拆四合院必须经市领导批准。
事情一波三折。市里领导的意见,区里执行不到位。没过多久,危房改造又卷土重来了。谢辰生又连续写了几封信,市里领导批示几次,但还是摁不住。谢辰生又给党中央和国务院主要领导写信,请求支持北京市关于保护古城的正确决策。中央领导批示后,北京市在修编《城市总体规划》时,开始提出整体保护。
“惯迎风暴难偕俗,垂老犹能作壮兵。”听到北京城保护出现转折,谢辰生欣然写下此诗。单霁翔曾这样评价谢辰生:“在一次次呼吁、一封封上书中,许多文化遗迹、名城街区得以存世保全、传承后代,许多错误做法得以及时纠正。”
即使到了耄耋之年,谢辰生仍奔走在文物保护一线位专家再次给中央写信,建议良渚古城遗址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目前,“良渚古城遗址”已被推荐为中国2019年世界文化遗产申报项目。
平生只做一件事,热血丹心护古城。原中国史学会会长金冲及记得谢辰生在93岁的时候,刚做完化疗就参加一次会议,会间神情十分疲惫。过了半个月,金冲及再打电话,谢辰生竟刚从杭州回来。“我以为他是去杭州休养的,他回了一句‘我到杭州郊区看明清民居’。”
谢辰生很欣赏孟浩然的两句诗:“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守护民族文化精魂,为江山、为后人留得胜迹在,这是我们这个古老民族走向复兴进程中必须迈好的重要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