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牙牙学语到信手涂鸦,再到说汉语、写汉字,每一个中国人都是踏着汉字的足迹逐渐走向这个世界。汉字作为抽象符号,点横撇捺,千变万化,它们对应着世间万物。每个字都有独立的面貌,每个字都有各自的意义、精神和思想。从平面图形的角度分析汉字,直线、曲线、横线、竖线,方框或开放、或围合,线与线相连,点与勾等合理的分布,每个单字几乎都能包含疏密与松紧、和谐与对立、矛盾与冲突美的属性。

  我的雕塑与汉字产生关系,缘于2011年创作的《锈蚀的时光》天书系列作品,叫书就少不了字,“必须的”“也可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日”“月”“朱”等汉字第一次以平面文献的形式出现在我的雕塑作品中。

  汉字何以雕塑?围绕这个问题,我千思百虑,直到2016年创作了《庄严国土》汉字雕塑,尝试空间、体积、雕塑本体语言的介入成了我创作汉字雕塑的一个重要节点。之后我经常审视所发现的每一个与空间有关的汉字,透过汉字似乎发现一口深不见底的“神秘之井”,基于本人探求本能的驱动,开始挖掘并寻找“井”的源泉,解决了长期以来困扰我自身、大脑和精神三者之间关系的问题,以及如何将这种多维度的现实呈现在艺术作品中。

  在这个孕育和构成阶段,胚芽期的意象以自己的节奏自由生长,汉字雕塑进入我自由广阔的潜意识。有一天,青岛科技大学希望我做一件纪念性雕塑。用汉字“艺”做一件雕塑的想法突然产生,于是就从平面开始,用金文“艺”让所有笔画概括成平直的线条,然后进入三维空间,各笔画拉伸压缩,形状转承叠加,开放收合,汉字在笔画重构中慢慢消失,雕塑逐渐挣脱了汉字的束缚,呼之欲出的新形体就像是在黑暗的房间里出现的神来之手突然打开了一扇天窗。皓月当空,看到白云飘过,听到琴瑟齐鸣,“灵光”闪现,豁然开朗。我置身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狂想之中,享受着创造带来的美好体验。从数字虚拟模型到转换成材料的过程,既实际又艰辛,作品会发生质的变化。不锈钢材质的时间感,放在恰如其分的空间,尺度的合理性以及与特定的人群产生了无限的整合关系,使作品在公共空间里与世人分享着喜悦。把创造过程的部分功能变成“交流”,灵感经由艺术创作本身,面对变幻的世界,在我讲述这个故事时还在继续。

  2020年由“艺”生成架构的汉字抽象雕塑,立于青岛科技大学艺术学院,并以汉字抽象雕塑的名义刊登在2021年《雕塑》杂志封面上。随后《汉中》《生长的空间》《永恒的爱》这些汉字主题雕塑在耐候钢坚硬的材料里挣脱出来,并在“重构·超逸—2021第四届中国当代抽象雕塑艺术展”上展出。展览还未结束,系统的做汉字雕塑的想法蜂拥而至,把思想中零星的片段归拢变成坚定的信念,越发相信自己能够创作新的作品。于是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完成了十天干、十二地支、八卦、十二生肖等系列汉字抽象雕塑作品,并相继发表。

  2023年1月在“艺术为城市赋能·青岛公共空间艺术邀请展”上展出的十二生肖汉字抽象雕塑作品,是我真诚的将自己内心对空间的诗性语言痛快淋漓、实实在在的展现。

  地球自转一周是一天,地球围绕太阳公转一周是一年,公转轨道上的24个不同位置定出二十四节气,地面上相应的物候和气象变化情况,为二十四节气定出适当的名称,以此来反映四季的气温、降雨及物候等方面的变化。十二生肖汉字抽象雕塑作品展出的同时,二十四节气汉字雕塑已经进入后期调整阶段。二十四节气是由双字词组组成,相较以往创作的十天干、十二地支、十二生肖单字雕塑不同,更像是多个意象的叠加,所以在进入三维空间时,兼顾着数个形体的组合。由平面汉字进入抽象有用的本质,消解汉字的形象、彰显节气的内涵、打破传统的圆润,不确定性让形体空间更富有广阔的世界通用性语言,让形体向更富有果断的数理性靠近,使之既切合当下模块程序化的科技时代,同时又关注了汉字本初抽象性笔画的意志。大规模、成建制的创作二十四节气汉字雕塑更像一个浩大的工程,在成百上千的纵横协调和微观形体架构中即将尘埃落定。

  苏格拉底说,诗人是轻盈的、生有羽翼的神圣生命,只是在灵魂的激发下忘却理想,在毫无自我意志的前提下才能进行创作。但我只是被创造的魔力所控制,创作的冲动不可节制,灵感像是一个从未谋面的恋人,像缪斯、像天使或像恶魔,或者也可能是整个无形整体的集合,潜入我的脑海中接纳一份份美轮美奂的礼物。我希望在未来汉字雕塑的创作中借助汉字之名,构筑一个理想的形体体系,关注存在的艺术,填写艺术之缺,拉长幻想和真实之间的距离。让创作既是一种技巧的训练,也是一种创造灵感的精神沟通,更希望能够超越有限的自我。

  在这里我感谢那些年轻有为、不辞辛苦的助手们,和我共同经历一次次的推倒重来。而这上百次的重构再建,也许仅仅是因为前天晚上我梦到的作品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改变。